Zu Gott 上 （无授权翻译）
Zu Gott
～ホワイト・バースデイ～
这天早上，在学生宿舍的硬床上醒过来的莱因哈特因为寒冷而发着抖。睁开朦胧的双眼，还不太清醒，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一片银白，悄无声息地外面就下雪了。
昨夜读书到很晚，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尽管现在再裹起被子试着闭上眼，但是这样的寒冷已经使他彻底清醒了。
莱因哈特叹了口气。
“难得那个有些啰嗦的人不在，能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同室的吉尔菲艾斯昨天就回家了。这个周末的休息日即今天，恰好是吉尔菲艾斯的12岁的生日，因此昨天莱因哈特对他说，回家吧。
每周五的课程结束后，幼年学校的学生们都会回家和家人一起享受周末。
绝大部分学生都高高兴兴地像蚂蚁一样排成长队走出校门，也有极少数无处可去的学生一直呆在宿舍。莱因哈特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最初吉尔菲艾斯邀请过友人一起回自己家，遭到莱因哈特的不断回绝后，就再也不曾提过。取而代之，他却时常在周末留下与友人在宿舍里度过，渐渐留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近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一开始莱因哈特说，“周末你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催促着吉尔菲艾斯回家，红发的友人笑着回答，“我知道哦”，实际上留在宿舍的时候仍然很多。
但是，这一天总是不同的。
一年仅有一次的吉尔菲艾斯的生日。
突然就进入幼年学校，变得一周只能见一次面后，第一次迎来的生日。
在这样特别的日子，如果仅有的儿子不能回到双亲的身边的话，莱因哈特会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你，明天回家的吧？”
周四吃过晚饭后，在返回房间途中的走廊上，莱因哈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一瞬吉尔菲艾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呆呆地回答，“咦？”
“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伯母他们，一定准备了很多等着你吧。”
金发少年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冷淡地这样说。
莱因哈特现在已经不会再说周末让吉尔菲艾斯回家的话，因此吉尔菲艾斯稍微有些震惊，但同时又为友人记得自己的生日而欣喜。
“啊，你记得啊？”
“那种事当然记得吧。”
莱因哈特往前走着，一点也没放慢脚步，贯彻着他的冷淡。
对他这样缺乏耐心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吉尔菲艾斯高兴的是，长期以来被放弃的提案被他再一次提起。
因为这一天是特别的日子，所以才，莫非……
“那么，你不一起来吗，莱因哈特？你也在我家给我庆祝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
此刻莱因哈特才初次放缓速度，他瞅了吉尔菲艾斯一眼。
“省省吧，只有没有神经的人才会去打扰别人的亲子相会吧，而且，只是两个月而已，吉尔菲艾斯就成了年上ヅラ（上了年纪而秃顶需要假发的人）的事情也很让人生气。”
“年上ヅラ是什么鬼啊？才不是呢！”
难得用不高兴的表情抗议的吉尔菲艾斯让莱因哈特觉得非常有趣，表情也稍微缓和了。
“真是的，为什么是你先啊？我是1月，你是3月的话就好了。……算了，只是两个月，也没有多大差别。”
红发少年用苦涩的神情咽下了诸如“这种事你也知道啊”和“那就不要说啊”这样的反击话语，莱因哈特却越说越来劲了。
“不过，也挺好的，正好这个周末我有想找的资料。没有啰嗦的人在，会进展得比较顺利。你，绝对不要在周日晚上前回来！”
在莱因哈特将白皙的手指指在友人的鼻尖上作出如此宣言的翌日周五，吉尔菲艾斯一个人回了家。
莱因哈特躺在一点也不暖和的被窝里，脑海里浮现出被自己拒绝邀请时，亲友那充满遗憾的蓝色双眼。
……因为……
夺走人家唯一儿子的罪魁祸首，有何面目去见他的双亲呢！
虽然明白吉尔菲艾斯是在担心独自留在宿舍的自己，但莱因哈特仍然觉得比起在他温暖的家里会遭遇的尴尬与拘束，还是一个人留在这里比较快乐吧。
反正，吉尔菲艾斯不管什么都担心得过头。
那家伙，是那样爱操心的人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莱因哈特将裹着的被子抛开，从床上爬了起来，停止了思考。
虽然有点早，但是还是去吃早饭吧……
结果仍然穿着昨天睡下时的衣服，莱因哈特去洗手间洗脸刷牙用水梳理翘起来的头发后，去了食堂。
尽管时间还很早，宽阔的食堂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学生，正在胡乱地用着早餐。
每个周末宿舍里留下的这些人的容貌，莱因哈特大致上都已经非常熟悉了。即使是有钱的贵族，也会有一定数目不受家人欢迎的孩子。有家但却没有去处的孩子，和莱因哈特一样连真正的家也没有的学生，这两者也许这里面都有。详细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虽然如此，他们却从不互相开口探询，每个人都保持着不会面对面的距离。在同一食堂的时候，他们也会刻意选择不会视线相交的位子而零零落落地坐下，仿若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一样，独自地用餐。
这样的气氛，莱因哈特却觉得相当舒适。
用完餐后他去了图书馆。
似乎在这里看到了刚才那群人里的谁，莱因哈特将他视若空气，径直走向了书架。
暖气无法到达的图书馆里略微有些寒冷，光线无法插入的书架与书架之间，漂浮着宛若严冬海里深海鱼的味道。从书架一端开始仔细挑选好有趣和用于打发时间的书，莱因哈特回到宿舍里。
房间寂静又寒冷，打开暖气开关后，莱因哈特裹上吉尔菲艾斯的长外套坐到椅子上。
窗外是从早上开始不停降落的雪。
空气急速地变得非常冷。你那边，也在下雪吗？
现在才只是早上9点。
因为下雪的缘故，整个宿舍比起以往都要安静，时钟的秒针却比以往听起来要更加响亮。
莱因哈特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知识的海洋里。
今天一天就读书吧，反正也没有其他要做的事。
当莱因哈特注意到的时候，时针已经过了一点半了。
糟糕，忘记去吃饭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吧。
眺望着毫不留情地前进着的秒针，他迅速地选择了放弃。
算了，没关系。
反正也只有干巴巴的面包和浮着蔬菜碎片的汤。
学校给宿舍周末留下的人的食物，完全是露骨的偷工减料。
周末无家可归的孩子，也并不能对仿若诉说着轻视的粗糙的餐点提出抗议。
嗯，的确不是需要特意跑去吃的东西。
虽说是在逞强，但吉尔菲艾斯一不在就突然变得不中用的自己，真是很丢脸。
莱因哈特突然就无力地趴在摊开着正在阅读的书的桌子上。
穿着衣服就睡觉、头发弄得很湿、午饭也没有吃……
生活方面，吉尔菲艾斯都能整理得很好，不知不觉就全依靠于他了。
自己真是相当地在对友人撒娇。
莱因哈特对这不折不扣的事实有了充分的认识。
趴在桌子下方的小小的胃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就算是逞强也已经很饿了。将脸颊放在冷冰冰的铅字上，抬起头来迷糊的视线前方是友人的桌子。
吉尔菲艾斯……
此刻，正是派对最热闹的时候吧。
一定摆满了非常好吃的果汁与蛋糕。
那家伙喜欢的酱汁炖鸡肉（Fricassée），洋葱馅饼（Zwiebelkuchen）一定也有。
维也纳苹果卷（Apfelstrudel）也绝对有。
然后是很多很多的礼物，伯母一定编织了毛衣和同款围巾。
在用鲜花和蜡烛装饰得漂漂亮亮的桌子上，依次摆满了热腾腾的餐点。吉尔菲艾斯与伯父伯母微笑着围绕坐在餐桌边，房间里非常的温暖，完全不会在意窗外阴暗的飘雪。
伯父说着祝福的话，同时取出了礼物。
稍微有些害羞地接过礼物的吉尔菲艾斯仿佛浮现在眼前。
说着“谢谢”，温和地微笑着的吉尔菲艾斯仿佛浮现在眼前。
礼物……
对了，礼物，怎么办啊……？
吉尔菲艾斯的生日礼物。
这是一直在烦恼的事情。
去年拜托安妮罗杰而稍微得到了少量的零花钱（这之后当然因为这些零花钱而做了家务）。烦恼着到底买什么的最后结果，还是买了蓝色的铅笔和笔记本。到家以后将它们装在漂亮的袋子里，安妮罗杰给它系上了丝带。将它交给吉尔菲艾斯的时候，吉尔菲艾斯说了谢谢。
但是，今年怎么办呢？
莱因哈特紧蹙着眉头想。
因为莱因哈特什么也没有。
必要的东西的话，学校全部都准备了。衣服、内衣、学习用具，连床、食物、医疗等等所有，莱因哈特所拥有的东西，吉尔菲艾斯也同样被给予了。这些都不是他们所希望的，而是由上面赐予的东西，都不是莱因哈特的东西。而且大致上，对方收到已有的东西的礼物，也完全不会开心吧。
虽说如此，也没有能买任何不一样的东西的钱。今年也不能再拜托安妮罗杰了。现在从姐姐那里得到的，终究是那个憎恨着的男人的钱，那样的东西触碰一下就令人厌恶，更不用说，还要用那样的钱去买礼物赠送给亲友。
这样说来，他能送给吉尔菲艾斯做礼物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真是太可怜了，莱因哈特叹了口气。
白皙的额头在桌边砰砰地撞了好几下，莱因哈特自言自语地说：
“啊……肚子好饿啊……”
对饥饿的少年来说时间过得是那么慢。努力去背诵一生也可能用不到的复杂的单词，去构思各种各样让恶心的高年级学生气急败坏的方法，好不容易才把晚餐到来之前的时间熬过去了，5点半一到莱因哈特立即跑去了食堂。
将托盘上粗糙的晚餐用可怕的气势席卷掉，胃终于感到舒服了，莱因哈特再次感到无事可做。
虽然因为给自己下了坚定地决心，到现在为止不曾考虑过那句话，但是吃饱了的安心感让人放松而疏忽：
“啊——
不快点回来吗，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站了起来，对内心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感到非常生气。
笨蛋！！！
不要撒娇，刚才不是还在反省吗？！！
只不过是一个人过一天而已，这个笨蛋莱因哈特！！
从食堂出来，莱因哈特朝着房间勉勉强强地走着，脸上呈现出不高兴的神色，痛斥自己。
在温暖的房间坐下只读书是完全不行的。
就因为这样才会去考虑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动起来！
有空考虑无聊的事情，不如身体赶紧动起来！！
走廊上全部的窗户都变得一片雪白，雪从早上开始持续降落，外面必定也积累了很厚一层。回到房间，莱因哈特披上黑色的大衣，马上就出去了。
外面意外地明亮。
太阳早就隐藏起来了，累积的整片地面的雪反射了街灯的光，将世界不可思议地照得明亮起来。冷峻的空气火辣辣地刺痛着莱因哈特的面颊，这样的冰冷，让人觉得非常地舒服。
纤细的雪到现在为止一刻也不停地飘落。
因为数小时没有任何人出入，整面雪的绒毯就像一枚丝缎放射出纯白色的光泽。少年向没有任何人的足迹的纯白的大地伸出了脚。随着“嚓”的一声，雪上刻下了少年小小的足印。
“嚓”、“嚓”、“嚓”、……
在安静地持续降落的雪地上，一边听着像孩子们玩具发出的声音，一边享受地走着。
忽然回过头去，自己走过的道路上，交互地用正确的规则刻着细长的灰色的凹陷，宛如何处牧歌一般的风景。
这不就和在严冬平原行进的北极狐一样嘛，莱因哈特感到很开心。像狐狸一样的灵活，一蹦一蹦地跳跃，嚓嚓嚓地在雪上发出声响。大步地飞跃，曲折婉转地来回跳动，刻上各种各样的足迹般玩耍。
不久，终于玩腻了。看着像松软的睡床一样堆积起来的雪山，“啪嗒”一声莱因哈特倒在了那里。脸被雪完全埋住了，果然是很冷啊。他转过来仰面躺着，睁开眼，看着右手边学生宿舍的窗户。
这里是他们一直从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的小小的校庭。
学生们在这里整齐列队等待点名，兴致勃勃地玩着不足挂齿的游戏，夏天草坪的绿色和花坛的花朵是如此耀眼，秋天红色的落叶鲜艳地飞舞，而被白银所染上色彩的现在，宛若完全不同的世界，莱因哈特如此地认为。
即使这样倒下以后，从黑暗的天空上点画般的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也在继续飘落。
从漆黑中诞生的小小的白点，轻飘飘地变得越来越大朝着自己落了下来。一接触到少年白皙的面容就瞬时融化消失不见，连感觉到一点点细小的冷气的余裕都没有。
紧接着，凝视着无数朝向自己而落的白点，莱因哈特感到了眩晕，已经弄不清究竟是雪花在飞舞，还是自己在空中飞舞。
浮游般的恶心感使他无法闭上眼睛，迷糊地持续眺望着。不久在雪白的肌肤上融化的雪，已经将少年的身体稍微冻结了起来。黑色的大衣，纤细的手指，闪耀的金发，都开始叠加成了白色。
就这样，只需要几分钟，自己的身影就会被这样纯白的雪完全覆盖了吧。
这样细小的身体，从哪里都看不见了吧。
谁也找不到自己了……
莱因哈特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温度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莱因哈特……”
这个声音让莱因哈特睁开双眼。
黑色的空中飘落着白色的雪，随之响起的只有风的声音。
今天是……1月14日啊。
吉尔菲艾斯就是在今天出生的啊。
将力量灌注于已经麻木了的双臂，莱因哈特支起身体。他甩了甩头，抖落了头发上堆积的雪，缓慢地站了起来。赶紧用手拍掉大衣上的雪，但已经晚了，身体完全冷透了，少年浑身都因此而在发抖。
唉，要在这个地方被那家伙看到的话，又要被严厉地说教了……
莱因哈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少年刻下的那些足印上，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已经比刚才看起来要浅了。
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莱因哈特再次迈出了步伐。
我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家伙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心知肚明，却仍然和我一起、陪着我。
这一次莱因哈特用小小的步幅，小心翼翼地每一步都踏得很深，相当慎重地前进。
时而用双脚多次在原地来回踏步，明确地、缓慢地……
时而望着天空，脚步却没有停止，纯白色的校园被他勾画出灰色的花纹。
对不起，吉尔菲艾斯。
还没有能赠送给你的礼物。
但是，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能拥有什么吧，希望你能等到那个时候。
我仅有的只有这双手、这双脚、这幅头脑和这幅瘦削的身体。
但是我一定要用这双手，用我的力量，将我所想要的全部都握紧在手里。
即使被堆积成雪人也不要紧，少年只是一心一意地在雪地上来回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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